寒刃暄 第108章 日月同辉
驿站，后院厢房。+看′书￠君* ¨最.新¨章?节*更\新`快.
张玥从昏沉中惊醒时，窗外已暮色四合。她撑着坐起身，发现体内混沌之力竟意外地平复了许多，虽然经脉依旧灼痛，但那股随时可能失控的狂暴感消失了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而磅礴的力量，如同深潭之水，表面平静，深处却蕴藏着惊人的能量。
“醒了？”
陆景云端着一碗汤药推门进来，见她坐起，眼中闪过惊喜。他将药碗放在桌上，快步走到床边，伸手探她额头：“感觉如何？月影前辈说你的脉象突然平稳了，真是怪事。”
张玥握住他的手，感觉到他掌心温暖的热度，心中一定：“萨鲁曼的分身离开后，混沌之力就安静下来了。可能……是他故意收敛了力量。”
“故意？”陆景云皱眉，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他在等我。”张玥看向窗外西方天际，“三个月后的月圆之夜，遗忘绿洲。如果我连混沌之力都控制不住，半路就变成疯子，那他精心准备的最终仪式就没了主角。所以他暂时压制了混沌之力的暴动，让我能活着走到他面前。”
陆景云脸色骤变：“那这一路上——”
“放心，他既然想让我活着去，就不会在路上动手脚。”张玥松开他的手，端起药碗一饮而尽。药汁苦涩，她却面不改色，“但我们必须尽快回京。萨鲁曼说京城有他的布置，这绝不是虚张声势。”
话音刚落，房门被急促敲响。
“世子！公主！有紧急军情！”门外传来亲兵急促的声音。
陆景云打开门，一个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单膝跪地，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信：“禀世子，断魂崖方向出现异动！留守的月影卫发来飞鸽传书，说崖顶血光冲天，疑似魔神右眼封印再次松动！”
张玥霍然起身，肩上的伤口因动作过猛而撕裂，她闷哼一声，却顾不得疼痛：“传信是什么时候发出的？”
“两个时辰前！信鸽飞到靖海侯府在京郊的别庄，庄上的人快马加鞭送到驿站，刚好遇到我们！”
两个时辰……从断魂崖到驿站，快马加鞭也要一个半时辰。也就是说，现在断魂崖的情况可能已经恶化了！
“我们立刻出发。”张玥抓起外袍披上，却因失血过多而晃了晃。
陆景云扶住她：“你这个样子怎么去？我去，你留在驿站休息。”
“不行。”张玥摇头，眼神坚定，“封印是因我而松动，必须由我来解决。而且……”
她按着心口，那里传来阵阵悸动：“我能感觉到，哥哥的残魂还在崖下。他需要我。”
陆景云知道劝不动她，只能让步：“我跟你一起去。但我带了三百靖海侯府亲兵，你不能再孤身犯险。”
“三百亲兵？”张玥一愣，“你什么时候……”
“从京城出发时，父亲就暗中调了三百亲兵给我，让我见机行事。”陆景云眼中闪过锐光，“父亲说，太后虽死，余党未清，萨鲁曼狡诈，必须做万全准备。这三百亲兵都是跟着父亲打过海战的精锐，擅长结阵作战，对付邪术也有经验。”
张玥心中涌起暖意。靖海侯陆渊表面严肃，实则思虑周全，连这一步都想到了。
“好，我们一起。”
一刻钟后，三百铁骑冲出驿站，在暮色中向着断魂崖方向疾驰。马蹄声如雷，惊起林中飞鸟无数。
路上，张玥靠在陆景云怀中调息。她发现混沌之力虽然平静，却如同活物般在体内自主运转，每运转一周，就吸收一丝天地灵气，转化为自身力量。照这个速度，不出三日，她的内力就能恢复大半，甚至更上一层楼。
但这并不是好事。力量增长太快，根基不稳，一旦失控，后果不堪设想。?狐¨恋.文*学¨ `已\发*布.最,新/章\节?
“景云。”她忽然开口，“如果……我是说如果，三个月后我去西域，没能回来……”
“没有如果。”陆景云打断她，手臂收紧，“我会跟你一起去。你去哪，我在哪。”
“可你是靖海侯世子，将来要继承爵位，统领水师——”
“那又如何？”陆景云低头看她，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情，“爵位可以不要，水师可以交给别人，但你只有一个。玥儿，从你答应嫁给我的那天起，我的命就和你的命绑在一起了。生死相随，不离不弃。”
张玥的眼泪涌了上来。她将脸埋进他胸口，闷声道：“傻子……”
“嗯，我是傻子。”陆景云笑了，“所以你要好好活着，别让我这个傻子守寡。”
队伍在夜色中疾行，半个时辰后，断魂崖已遥遥在望。
而眼前的景象，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。
断魂崖顶，血光冲天。
不是之前那种暗红的血色，而是妖异的鲜红，如同燃烧的火焰，将半边天空染成血色。血光中，隐约可见那只巨大的眼球虚影在缓缓转动，每一次转动，地面就震动一次。
更可怕的是，崖下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。粗略估计，至少有上千人，他们衣衫褴褛，眼神空洞，动作僵硬地向着崖顶跪拜，口中念念有词。而人群外围，数十名黑袍人手持骨杖，正在举行某种邪恶的仪式。
“是西山附近的村民！”月影声音发颤，“他们被控制了……萨鲁曼的党羽在用活人祭祀，加速封印崩解！”
张玥看到人群中，有老人，有妇孺，甚至还有孩子。他们的手腕都被割开，鲜血流淌在地上，汇成一条条血溪，向着崖顶流去。血溪所过之处，草木枯萎，岩石腐蚀。
“畜生……”艾丽莎握紧弯刀，指节发白。
陆景云抬手，三百亲兵同时勒马，动作整齐划一。他从马鞍旁摘下长弓，沉声道：“月影前辈，你带二十人从左侧迂回，解救被控村民。艾丽莎带二十人从右侧，清除外围黑袍人。其余人，随我和公主正面强攻！”
“是！”
命令下达，队伍如臂使指，迅速分散。靖海侯府亲兵不愧是精锐，即使在夜色中，行动也迅捷有序。
张玥和陆景云率主力从正面突击。马蹄声惊动了黑袍人，他们转头看来，血红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瘆人。
“拦住他们！”为首的黑袍人骨杖一挥，上百名被控村民如同提线木偶般转身，向着骑兵冲来。他们不知疼痛，不惧生死，哪怕被马蹄踏倒，也挣扎着抱住马腿。
“不要杀人！”张玥急喝，“他们只是被控制了！”
可战场之上，刀剑无眼。一个亲兵的长枪刺穿了扑上来的村民胸口，村民倒下时，眼中竟闪过一丝解脱。
“用绳索！”陆景云当机立断，“缠住他们，打晕！”
亲兵们收起刀枪，取出备用的套马索。他们是水师精锐，常年与海浪搏斗，抛索的本事出神入化。数十条绳索抛出，精准地套住冲在最前的村民，一拉一拽，村民倒地，后面的亲兵迅速上前，用刀背击晕。
但村民数量太多，前赴后继。更麻烦的是，那些黑袍人开始念诵邪咒，被控村民的眼睛越来越红，力量也越来越大，竟有人挣断了绳索！
“必须先解决施术者！”张玥看向陆景云。
“你留在这里，我去。”陆景云一夹马腹，率五十名亲兵冲向黑袍人阵营。
“等等！”张玥想追，却被月影拦住。
“公主，您现在不能动武。”月影按住她的手腕，“混沌之力刚刚平复，一旦催动内力，很可能再次失控。?求°?!书D±?帮?ˉ~ *%免o费￥阅?读<让世子去，他带的都是精锐，足以对付那些邪教徒。”
张玥咬牙，却知道月影说得对。她看向战场，陆景云已冲入黑袍人阵中。长剑如龙，所过之处，黑袍人纷纷倒地。亲兵们结成一个三角阵型，将陆景云护在中央，如同尖刀般撕开敌阵。
但黑袍人显然有所准备。笑一声，骨杖重重顿地：“血祭·万魂同悲！”
地面龟裂，无数血色触手从裂缝中钻出，缠向陆景云和亲兵们。触手上布满吸盘，一旦被缠住，就疯狂吸食鲜血。一个亲兵不慎被缠住小腿，只几个呼吸，整个人就干瘪下去，化作一具干尸。
“退后！”陆景云厉喝，长剑斩出数道剑气，将触手斩断。但触手数量太多，斩断一根，立刻长出两根。
眼看局势危急，张玥再顾不得许多。她咬破舌尖，强行催动月神之力——不，现在应该叫混沌之力了。
灰蒙蒙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，在夜空中凝聚成一株巨大的双蕊海棠虚影。海棠绽放，洒下点点清辉。清辉落在血色触手上，触手如同遇到克星，迅速枯萎、消散。
“月神之力？！”黑袍首领惊骇，“不对……这气息……”
“这是混沌之力。”张玥一步步走向战场，每走一步，脚下的血色就褪去一分，“萨鲁曼没告诉你们吗？我已经不是纯粹的月神血脉了。”
她伸出手，掌心浮现一团混沌气旋。气旋缓缓旋转，所过之处，空间都微微扭曲。
“现在，轮到你们了。”
气旋飞出，在空中分裂成数十道灰色气流，每一道气流都精准地刺入一个黑袍人的眉心。黑袍人惨叫都来不及发出，就化为灰烬，随风飘散。
只一击，黑袍人全军覆没。
但张玥也付出了代价。她单膝跪地，一口鲜血喷出，血色中夹杂着诡异的灰色。
“玥儿！”陆景云冲过来抱住她。
“我没事……”张玥擦去嘴角的血，“快……上崖顶……封印……”
她指向崖顶，那里的血光越来越盛，眼球虚影几乎要凝成实质。而崖下那些被控村民，在黑袍人死亡后，并没有恢复神智，反而更加疯狂地向着崖顶涌去——他们的鲜血还在流淌，还在为封印松动提供养料。
“月影前辈，这里交给你了！”陆景云抱起张玥，翻身上马，“其余人，随我上崖！”
二十名亲兵紧随其后，沿着狭窄的山道向上冲。山道上，不断有被控村民冲出来阻拦，但都被亲兵们用绳索绊倒、击晕。
快到崖顶时，异变再起。
山道两侧的岩石忽然裂开，钻出数十只血红色的怪物——那是之前见过的血蚓人，但体型更大，更狰狞。它们口吐毒雾，所过之处，连岩石都被腐蚀出一个个坑洞。
“用火油！”陆景云下令。
亲兵们从马鞍旁解下皮囊，将火油泼向怪物，同时掷出火把。火油遇火即燃，怪物在火焰中惨叫翻滚，但更多的怪物从岩石中钻出。
“世子，你们先走！”一个亲兵队长吼道，“我们断后！”
“不行——”
“这是军令！”队长咧嘴一笑，“世子，别忘了，我们都是跟侯爷在海上见过大风大浪的。几头怪物，还拦不住我们！”
陆景云眼眶发热，重重点头：“保重！”
他抱着张玥，策马冲过火海，冲向崖顶。身后传来亲兵们的怒吼和怪物的嘶鸣，但他不能回头。
崖顶，祭坛已彻底崩塌。
魔神右眼的实体完全暴露出来，悬浮在半空中，缓缓转动。眼球下方，血池沸腾，池中的白骨正在重组，形成一具巨大的骷髅骨架。骨架有八条手臂，每条手臂都握着一把骨刀，眼眶中燃烧着幽绿的火焰。
而最让张玥心碎的，是眼球深处，那个被锁链束缚的少年身影——明月。
明月闭着眼，脸色苍白如纸，身上的锁链比之前更多，更粗。锁链的另一端连接着眼球，每时每刻都在吸取他的灵魂力量。
“哥哥……”张玥喃喃道。
似乎听到了她的呼唤，明月缓缓睁开眼。他的眼中已没有神采，只有一片死寂。但当他看到张玥时，瞳孔深处还是闪过一丝微光。
“妹妹……快走……”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，“他要……醒了……”
“谁要醒了？”
“魔神……”明月艰难地说，“右眼只是……一部分……真正的魔神……在遗忘绿洲……萨鲁曼要用我的血……唤醒祂……”
张玥明白了。萨鲁曼留下明月的残魂，不是出于仁慈，而是要将明月作为唤醒真正魔神的最后祭品！
“我救你出来。”她挣扎着站直身体，双手结印。
“没用的……”明月摇头，“锁链连接着我的灵魂……强行斩断……我会魂飞魄散……”
“那就连眼球一起毁掉！”
“毁不掉……”明月苦笑，“除非……用日月封印……但需要……两个人……”
两个人？
张玥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记忆碎片——真正的日月封印，需要双生子联手，一阴一阳，一光一暗，才能完成。
而现在，明月只剩残魂，她体内力量混杂，两人联手，真的能成功吗？
“不试试怎么知道？”陆景云走到她身边，握住她的手，“玥儿，告诉我怎么做。我虽然不懂封印术，但我的纯阳之力，或许能帮上忙。”
张玥看向他，又看向明月，心中忽然涌起一个疯狂的念头。
“景云，你愿意……做我的‘阳’吗？”
“什么？”
“日月封印，需要阴阳调和。哥哥代表‘阴’，我代表‘月’，还缺一个‘阳’和‘日’。”张玥眼中闪着决绝的光，“你愿不愿意，用你的纯阳之力，补全这个封印？”
陆景云毫不犹豫：“愿意。告诉我怎么做。”
张玥将日月封印的口诀和手印传入陆景云脑海。那是遗族最高深的封印术，复杂无比，但陆景云天资聪颖，竟在短时间内领悟了七八成。
“可以了。”他松开张玥的手，走到祭坛另一侧，与张玥、明月形成一个三角阵型。
“哥哥，准备好了吗？”张玥看向明月。
明月点头，眼中流下两行血泪：“妹妹……对不起……让你承受这么多……”
“别说傻话。”张玥笑了，那笑容在血光中格外灿烂，“我们是兄妹，本就该同生共死。”
三人同时结印。
张玥身上浮现银色的月华，陆景云身上浮现金色的日光，明月身上浮现灰色的混沌——那是他残魂中仅存的力量。
三股力量在空中交汇，形成一个巨大的光轮。光轮缓缓旋转，中央浮现日月交替的图案。
“以月神之名——”
“以纯阳之体——”
“以孪生之血——”
三人齐声吟唱：“封天锁地，镇魔诛邪！”
光轮压下，将魔神右眼笼罩。眼球剧烈挣扎，血光爆射，但被光轮牢牢锁住。眼球下方的骷髅骨架想冲上来，却被光轮边缘的光刃切成碎片。
封印进行到关键时刻。
明月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。他将所有残魂之力都注入了光轮，自己则在一点点消散。
“哥哥！”张玥想停止，但封印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。
“别停……”明月微笑，“妹妹……好好活着……替我看……这太平盛世……”
最后时刻，他看向陆景云：“照顾好……我妹妹……”
话音落下，明月彻底消散，化作点点荧光，融入光轮。光轮得到明月全部力量的灌注，骤然增强数倍，狠狠压入眼球之中。
眼球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嘶鸣，然后缓缓闭合，沉入地下。地面合拢，血光消散，一切恢复平静。
封印完成了。
张玥瘫倒在地，泪流满面。陆景云抱起她，也眼眶通红。
“他走了……”张玥哽咽。
“但他解脱了。”陆景云轻声道，“不用再做萨鲁曼的傀儡，不用再受魔神折磨。玥儿，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。”
张玥点头，却止不住泪水。
就在这时，崖下传来黑袍人沙哑的笑声：“呵呵呵……封印完成了？很好……很好……”
萨鲁曼的幻影出现在半空中，他看着张玥，眼中满是狂热：“三个月！只要三个月！等我取得‘至亲之血’，魔神必将完全苏醒！到时候，我会让你亲眼看着，你所守护的一切，是如何化为灰烬的！”
“至亲之血？”张玥心中一震，“明月已经魂飞魄散，你哪里还有——”
“谁说是明月了？”萨鲁曼诡秘一笑，“你忘了？你母亲当年……可不止生了你和明月两个孩子……”
张玥如遭雷击。
什么意思？母亲还生了别的孩子？
“三个月后，遗忘绿洲，你会知道真相的。”萨鲁曼的身影开始消散，“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太平日子吧，我亲爱的……侄女……”
侄女？
张玥脑中一片混乱。萨鲁曼是她的……舅舅？
幻影彻底消失，只留下满崖死寂。
陆景云紧紧抱着张玥，能感觉到她在颤抖。
“玥儿，不管真相是什么，我都会陪着你。”他在她耳边低语。
张玥靠在他怀里，望着东方渐亮的天际。
三个月。
她只有三个月的时间，去揭开身世的最后谜团，去阻止萨鲁曼的疯狂计划，去拯救这个她所珍视的世界。
前路艰险，但她不会退缩。
因为她是张玥，是夏明玥，是月神遗族的公主。
她的肩上，扛着太多人的期望。
她的手中，握着改变命运的力量。
她的心中，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火焰。
“我们回京。”她站起身，擦干眼泪，“有些账，该清算了。有些人，该见见了。”
陆景云握紧她的手：“好。”
朝阳升起，照亮了断魂崖，也照亮了前行的路。
而一场更大的风暴，正在远方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