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刃暄 第110章 力竭

　　寅时末，天色将明未明。~8*6-z^w^w^.`c*o`m*

　　陆景云策马飞驰，怀中是昏迷不醒的张玥。她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胸前，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，脸色苍白如纸，唯有眉心处一抹淡灰色的印记隐隐浮现——那是混沌之力失控的征兆。

　　“月影前辈，再快些！”陆景云回头急喊。身后的马车里，月影正在为张玥施针，艾丽莎驾车，车轮在官道上碾出滚滚烟尘。

　　“世子，已经最快了！”月影的声音从车帘后传来，带着焦虑，“公主的经脉正在寸寸断裂，老身的银针只能暂时封住几处大穴，阻止混沌之力继续侵蚀。但若不能在六个时辰内找到‘金针圣手’孙神医，公主恐怕……”

　　后面的话她没说，但陆景云明白。

　　六个时辰。从断魂崖到京城，快马加鞭也要四个时辰。但那是单人匹马，如今他们带着昏迷的张玥，还要防备路上可能出现的袭击，时间更加紧迫。

　　“走小道！”陆景云做出决断，“从落雁谷穿过去，能省半个时辰。”

　　“不可！”月影掀开车帘，“落雁谷地形险要，易于埋伏。萨鲁曼虽死，但他的党羽——”

　　“顾不了那么多了。”陆景云打断她，“玥儿的命更重要。”

　　他调转马头，冲下官道，拐入一条隐蔽的山路。月影咬了咬牙，示意艾丽莎跟上。

　　落雁谷，名如其地。两侧山壁陡峭如削，谷中只有一条勉强容马车通过的小道，道旁怪石嶙峋，古木参天，即使是白天也显得阴森森的。

　　马车驶入谷中，速度不得不放慢。陆景云警惕地环顾四周，手始终按在剑柄上。

　　行至谷中段时，异变突生。

　　山壁两侧，数十道黑影如蝙蝠般滑下，落地无声。他们皆着黑衣，面罩遮脸，手中兵器各异，但都泛着诡异的幽光——那是淬了毒的标志。

　　“果然有埋伏。”陆景云冷笑，长剑出鞘，“月影前辈，你们先走，我断后。”

　　“世子——”

　　“这是命令！”陆景云厉喝，“带玥儿走！”

　　月影一咬牙，对艾丽莎道：“冲过去！”

　　艾丽莎扬鞭抽马，马车加速前冲。黑衣人见状，半数扑向马车，半数围向陆景云。

　　“想追？先过我这一关！”陆景云长剑横扫，剑气如虹，将冲在最前的三名黑衣人逼退。但黑衣人训练有素，迅速结成阵型，三人一组，轮番进攻，竟将陆景云困在中间。

　　与此同时，冲向马车的黑衣人已追上车尾。一个黑衣人跃上车顶，举刀欲劈，却被车内射出的银针逼退——是月影出手了。

　　但黑衣人数量太多，马车很快被逼停。¨衫*疤/墈￠书_旺\ ,勉′费+悦-读*艾丽莎拔出双刀跳下车，与黑衣人战在一处。她是西域刀客，刀法凌厉，一时间竟挡住了七八人的围攻。

　　可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：杀张玥。

　　三个黑衣人突破艾丽莎的防线，扑向马车。月影掀开车帘，双手连弹，数十根银针如暴雨般射出。黑衣人躲闪不及，中针倒地，但更多的黑衣人涌了上来。

　　眼看马车就要被攻破，忽然一声清啸从谷口传来。

　　啸声未落，数十支羽箭破空而至，精准地命中黑衣人后心。黑衣人惨叫倒地，剩下的惊恐回头，只见谷口处，一队骑兵如疾风般冲来，为首者一身戎装，正是靖海侯陆渊！

　　“父亲！”陆景云惊喜。

　　陆渊率三百亲兵杀到，这些亲兵都是跟随他南征北战的老兵，战力彪悍，瞬间就将黑衣人冲得七零八落。不到一盏茶的功夫，战斗结束，黑衣人无一活口——陆渊下令不留俘虏。

　　“景云，你没事吧？”陆渊策马来到儿子身边。

　　“我没事，但玥儿……”陆景云看向马车。

　　陆渊下马，掀开车帘。看到昏迷的张玥时，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也眉头紧皱：“脉象混乱，气血两亏，还有一股邪力在侵蚀经脉……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
　　月影简单说明了断魂崖之战和混沌之力的事。陆渊听完，沉吟片刻：“孙神医就在京城，但公主现在的状态，恐怕撑不到进城。得先找个地方稳住伤势。”

　　他环顾四周，指向谷外：“前方三里有个陆家庄园，是我早年置下的产业，有温泉药池，或许能暂时压制公主体内的邪力。”

　　一行人迅速赶往庄园。

　　庄园不大，但亭台楼阁一应俱全，显然经常有人打理。陆渊显然对此地很熟悉，直接带着众人来到后院的温泉药池。

　　药池建在一座竹楼内，池水引自后山温泉，水中加入了数十种名贵药材，水汽氤氲，药香扑鼻。

　　“将公主放入池中。”陆渊吩咐，“月影前辈，请您施针疏导。景云，你是纯阳之体，守在池边，用内力护住公主心脉。”

　　月影和陆景云依言行事。张玥被轻轻放入药池，温热的池水漫过她的身体，她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。

　　月影取出金针——这是她压箱底的宝贝，非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。七十二根金针依次刺入张玥周身大穴，针尾微微颤动，发出低鸣。金针所过之处，混沌之力的侵蚀速度明显减缓。

　　陆景云盘膝坐在池边，双手抵住张玥的后心，将纯阳内力缓缓输入。他的内力温润醇厚，如春风化雨，滋润着张玥干涸的经脉。

　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。

　　陆景云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，脸色开始发白。^7^6′k·a.n·s^h_u_.￠c_o?m￠维持这样的内力输出极为消耗心神，但他咬牙坚持，一刻也不敢松懈。

　　月影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。七十二根金针需要同时操控，每一根针的深浅、角度、力道都有讲究，稍有差池就会适得其反。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，这是心力透支的征兆。

　　陆渊守在竹楼外，亲自布防。三百亲兵将庄园围得水泄不通，连一只鸟都飞不进来。

　　午时，张玥的睫毛动了动。

　　“玥儿？”陆景云轻声唤道。

　　张玥缓缓睁开眼。她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，过了片刻才聚焦，看清了陆景云关切的脸，也感受到了背后温润的内力输送。

　　“我……昏迷了多久？”她的声音沙哑。

　　“四个时辰。”陆景云松了口气，“感觉怎么样？”

　　张玥闭目内视。体内的混沌之力暂时被压制了，但并未消失，而是蛰伏在丹田深处，如同沉睡的火山。经脉的损伤在金针和药池的双重治疗下有所好转，但依旧脆弱，稍有不慎就会再次崩裂。

　　“还好。”她不想让陆景云担心，“就是有点累。”

　　“别说话，好好休息。”陆景云柔声道，“月影前辈在为你施针，孙神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，你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
　　张玥点头，重新闭上眼睛。她能感觉到，陆景云的内力如涓涓细流，在她干涸的经脉中流淌，所过之处带来温热的舒适感。这种感觉很奇妙，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生病时，母亲也是这样守在床边，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。

　　想着想着，她又沉沉睡去。

　　这一次，她没有做噩梦。

　　她梦见了小时候的永宁侯府，梦见母亲在花园里教她认字，梦见哥哥在池塘边给她捉蜻蜓，梦见父亲下朝回来，给她带冰糖葫芦。一切都是那么美好，那么温暖。

　　可梦终究会醒。

　　再次醒来时，已是黄昏。药池的水换过一次，月影的金针也已收起，只有陆景云还守在池边，眼睛布满血丝，显然一直没合眼。

　　“你……”张玥想说什么，却哽咽了。

　　“醒了就好。”陆景云笑了，那笑容疲惫却温暖，“孙神医已经到了，在外面等着。你感觉能起身了吗？神医说要给你把脉。”

　　张玥试着动了动，虽然全身无力，但勉强能坐起来。陆景云用厚毯裹住她，将她抱到竹楼内的软榻上。

　　孙神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，一身布衣，但眼神清亮如孩童。他给张玥把脉，眉头越皱越紧。

　　“孙神医，公主的情况……”陆景云紧张地问。

　　“古怪，太古怪了。”孙神医捋着胡须，“公主体内有三股力量：一股至阴至柔，应该是月神血脉；一股至阳至刚，是世子您输进去的纯阳内力；还有一股……老夫行医六十年，从未见过如此霸道诡异的力量，非阴非阳，非正非邪，却又包罗万象。”

　　“那是混沌之力。”月影解释道，“公主在断魂崖吸收了魔神之血和蜂毒，两股至邪之力与月神血脉融合，产生了异变。”

　　“混沌之力……”孙神医若有所思，“《黄帝内经》中曾提及，‘混沌初开，阴阳未分’，但那只是理论，老夫从未想过真有人能修出这种力量。”

　　“能治吗？”陆景云问出最关键的问题。

　　“难。”孙神医摇头，“混沌之力已与公主的血脉融合，强行分离只会伤及根本。但若放任不管，公主的经脉迟早会被这股力量撑爆。为今之计，只有两个办法。”

　　“什么办法？”

　　“其一，找到传说中的‘三光净水’，洗涤身心，重塑根基。但这需要时间，公主的身体撑不了那么久。其二……”孙神医看向陆景云，“用日月双修之法，以阴阳调和之力，助公主驯服混沌之力。而且必须是真正的双修，阴阳交融，灵肉合一。”

　　陆景云的耳根红了，但眼神坚定：“只要能救玥儿，我愿意。”

　　“不是你愿意就行。”孙神医正色道，“日月双修需要两人心意相通，情投意合，且需在月圆之夜，于至阴至阳交汇之地进行。稍有差池，轻则经脉尽断，重则双双殒命。”

　　“什么地方符合条件？”

　　“月神祭坛。”月影接口道，“在遗忘绿洲深处，那是遗族圣地，也是至阴之地。但要在那里举行日月双修，还需要一件至阳之物作为引子。”

　　“什么东西？”

　　“赤阳石。”孙神医道，“传说赤阳石是太阳精华所化，至阳至刚，能平衡月神祭坛的至阴之气。但此物极为罕见，老夫只在古籍中见过记载，不知世间是否真有此物。”

　　陆景云沉默片刻，忽然想起什么：“父亲曾说过，靖海侯府祖传的宝库中，有一块‘天火石’，是先祖在南海火山所得，能自行发热，百年不冷。不知……”

　　“天火石？”孙神医眼睛一亮，“可否取来让老夫一观？”

　　陆渊一直在旁听着，此刻点头：“我这就派人回京去取。”

　　他转身出去安排。孙神医又给张玥开了几服药方，叮嘱她务必静养一个月，不得动武，不得情绪激动。

　　张玥一一应下。等孙神医和月影都出去后，竹楼内只剩下她和陆景云。

　　“对不起。”张玥忽然说。

　　“为什么道歉？”

　　“让你担心了。”张玥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，“也让你……卷入这么危险的事情。”

　　陆景云握住她的手：“我说过，你在哪，我在哪。这不是客套话，是承诺。”

　　他顿了顿，声音温柔下来：“玥儿，等你的伤好了，我们就成婚，好不好？”

　　张玥怔住了。

　　“我知道现在说这个不合适。”陆景云笑了笑，“但经过这次的事，我明白了，人生无常，我不想再等了。我想名正言顺地站在你身边，保护你，照顾你，陪你面对一切。”

　　张玥的眼泪涌了出来。她用力点头：“好。”

　　一个字，却重如千斤。

　　陆景云将她拥入怀中，两人的心跳在这一刻同频。竹楼外，夕阳西下，晚霞满天，将整个庄园染成温暖的橙红色。

　　而在京城，关于断魂崖一役的消息已经传开了。

　　茶馆酒肆，街头巷尾，人人都在谈论那位孤身赴险、封印魔神、拯救京城的安宁公主。

　　“听说了吗？安宁公主在断魂崖一人独战西域妖人，最后引动天雷，将那妖人劈得魂飞魄散！”

　　“何止啊！我还听说公主是月神转世，能召唤月光作战，那些毒蜂见了她就跟见了祖宗似的，成片成片地死！”

　　“月神公主……这个名号好！以后咱们就叫她月神公主！”

　　“月神公主千岁！”

　　“千岁千岁千岁！”

　　呼声从民间响起，逐渐传到朝堂。当三皇子赵祯在第二天的朝会上宣布，要正式册封张玥为“安宁公主”，享亲王俸禄时，竟无一人反对。

　　就连最保守的老臣，也在听闻昨夜蜂患的详细经过后，对这位公主肃然起敬。

　　民意如潮，势不可挡。

　　而这一切，昏迷初醒的张玥还不知情。

　　她靠在陆景云怀中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，感受着久违的安宁。

　　这一刻，她不是月神公主，不是安宁公主，只是一个被心爱之人守护着的普通女子。

　　但她也知道，这样的安宁不会长久。

　　三个月后，遗忘绿洲，还有一场生死决战。

　　在那之前，她要养好伤，要肃清朝堂，要整合力量，要做好一切准备。

　　不过此刻，就让她暂时放下肩上的重担，享受这片刻的温存吧。

　　窗外，晚风轻拂，竹影摇曳。

　　而新的传说，正在这片土地上悄然诞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