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渺小的希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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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渺小的希望(第1/2页)

  普通人终其一生,有多少机会能亲眼目睹、甚至与“十二神月”这般只存在于神话史诗、古老歌谣与最深奥魔法典籍中的、执掌世界部分本源法则的“神圣存在”产生交集呢?

  即便侥幸遇到,在没有任何神迹彰显、没有任何威压逼迫的情况下,又有多少人能立刻相信,眼前这个看似普通(或许略显奇异)的老者,便是那云端之上的传说?

  对于泽丽莎……这位自幼浸淫在财富、权力与冰冷算计中,惯用“金曜石”的天平衡量世间万物价值,信奉“黄金万能主义”的星云商会继承人而言,即便是传说中的神明突然以流浪汉的形象出现在她面前,声称要赐予她永生或智慧,她的第一反应恐怕也是冷静地评估其“市场价值”、“潜在风险”与“投资回报率”,而非顶礼膜拜。

  黄金是尺度,是武器,是壁垒,也是她认知世界的唯一透镜。

  除非亲眼所见、亲手触摸、并能明确标上价格(哪怕是一个天文数字)的事物,否则无法获得她完全的“信任”。

  这是一种在残酷商战中锤炼出的、极致现实与理性的思维方式。

  而迄今为止,这套方法论从未让她在至关重要的抉择上“出错”,因此她也从未怀疑过其普适性。

  人们常说:“金钱买不到幸福。”

  泽丽莎从不相信这句话。

  在她看来,这不过是失败者自我安慰的酸葡萄心理,或是赢家故作姿态的虚伪言辞。

  钱越多,能掌控的资源就越多,能消除的烦恼就越多,能获得的享乐与安全感就越丰盈……这难道不就是“幸福”最直接的体现吗?

  作为掌控着星云商会庞大帝国、名副其实的世界首富之女,她一度坚信自己站在了“幸福”定义的顶点。

  然而,就在今天,就在她穿越暴雨倾盆、泥泞不堪的下月平原,追寻着一个渺茫希望的路上,这位信奉黄金万能的年轻女子,终于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,清晰地认知到:有些东西,是金钱真正“买”不到的。

  比如,那个在时空乱流中消失的少年。

  比如,因她过往冷酷决策而破碎的、无数陌生人的生活与希望。

  比如……此刻,她必须独自承受的、源自灵魂深处的罪孽之痛。

  ‘沿着这条路走下去。’

  脑海中,那个苍老、平静、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再次响起,为她指引方向。

  声音的主人,无疑是“十二神月”之一。

  尽管遇见了所有魔法师梦寐以求、甚至愿以毕生修为换取一见的神话存在,泽丽莎内心并未掀起太多信徒般的狂热波澜。

  她不是来祈求恩赐或力量的。

  她只是……从这个神秘老者身上,嗅到了一丝希望的气息……一丝或许能找回“他”的、微弱但切实存在的可能性。

  所以,她沉默地、坚定地,跟随着冥冥中的指引。

  …………

  下月平原南部,妙湖族湖泊聚居地。

  位于南部平原几条重要贸易路线交汇处的妙湖族湖泊,得益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与相对丰沛的水源(即使在旱季),已然发展成一个规模可观、充满活力的湖畔村镇。

  木质与石料混合搭建的房屋沿湖而建,栈桥延伸入水,停靠着各式货船与渔船。

  街道上人流熙攘,除了常见的人类、矮人、半身人,那些有着柔韧肢体、灵动长尾、以及头顶一对斑斓虎纹猫耳的妙湖族原住民格外引人注目。

  他们动作敏捷,声音清脆,是此地贸易与运输的主力之一。

  唰啦啦!

  雨势暂歇,但天空依旧阴沉,潮湿的空气混合着湖水、鱼腥、香料与炊烟的味道。

  泽丽莎坐在街边一家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露天酒馆角落,头上戴着一顶宽檐的旅行帽,帽檐压得很低,遮住了她大部分面容与醒目的赤金色长发。

  她身上穿着便于行动的深棕色防水旅行装,沾满了泥点,早已不复平日里的奢华精致。

  面前粗糙的木桌上,放着一杯清水和一小块硬邦邦的黑麦面包。

  她没有食欲,胃部因焦虑和疲惫而紧缩,但理智告诉她,必须补充最基本的能量才能继续行走。

  这并非享受,而是无可奈何的生存补给。

  她小口啜饮着清水,坚硬的面包在口中如同木屑,难以吞咽。

  耳中,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周围商旅、渔夫、冒险者们嘈杂的谈话。

  “嘿,老亨利!最近生意咋样?”

  “别提了,糟透了!今年夏天这见鬼的雨,把我的货全泡烂了!来,喝一杯,浇浇愁!”

  “啧啧,我说你啊,早就劝你别贪那点差价,早点把货出手……”

  一个满脸风霜、眼神浑浊的中年商人,仰头灌下一大杯劣质麦酒,竹制的酒杯在他粗糙的大手中显得格外脆弱。

  “唉……说起来,我也该收手,回老家做点小买卖算了。”

  另一个相对年轻些、但眉宇间同样愁云密布的商人叹道。

  “因为暴雨,买卖都黄了吧?”

  “嗯,每年夏天都这样,但这不能当借口……”年轻商人又灌了一口酒,烈酒让他脸颊泛起不健康的红晕,“呼……老实说,我觉得我的经营手段没问题,看货的眼光也还在。”

  “失败的人十个有九个都这么说。”他的同伴不客气地戳破。

  “不,是真的!”年轻人有些激动地压低声音,左右看了看,“这次‘风帆商会联盟’大规模经营附魔防水帆布和雨具,反响非常好,我本来能跟着大赚一笔的!”

  “那又怎样?还不是赔了?”

  年轻人凑近些,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怨愤:“是星云商会……他们彻底搅乱了市场!”

  “什么?又是他们?!”

  同伴也皱起眉头。

  “没错!”年轻人咬着牙,“星云这次推出的新型防水材料,性能更好,价格却只比我们高一点点,而且他们利用渠道和体量优势,直接跟各大商会签了独家供货协议!我们的货……根本卖不出去!直接被挤垮了!”

  “啧,这些自私的吸血鬼……就为了那点利润,一点活路都不给留。”

  “他们总是这样。只要嗅到一点利润,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一样扑上来。我们这点小本生意,哪里是他们的对手?没办法,真没办法……”

  咔嚓!

 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突兀地响起,打断了邻桌的窃窃私语。

  两个商人吓了一跳,循声望去,只见旁边那个一直安静喝水的、戴帽子的旅人,手中的陶制水杯翻倒在桌上,清水洒了一片,杯子边缘出现了细小的裂纹。

  “对、对不起。”

  帽檐下,传来一个略显沙哑、但能听出是女性的声音。

  她似乎也吓了一跳,连忙伸手扶起杯子,用随身携带的、已经不那么洁白的亚麻手帕,有些慌乱地擦拭着桌面。

  她的手指,在无人看见的桌面下,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。

  他们的对话……那些抱怨、不甘、绝望……

  她早已熟悉。或者说,这正是她“工作”的一部分。

  “只能如此。”

  这是她过去无数次说服自己的理由。

  父亲梅利安虽然手腕高超,但经营理念中始终保留着一份旧式贵族的“体面”与“底线”,不会主动去做那些赶尽杀绝、碾碎底层希望的“肮脏”勾当。

  但在她开始逐渐接手商会核心事务,特别是在父亲一度失踪、商会面临动荡危机的那段时间,为了让星云这艘巨轮在狂风暴雨中更快、更稳地前进,她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些灰色的、乃至黑暗的地带。

  ‘只要有足够的金钱和手腕,没有什么目标是无法达成的。’

  这是她的信条。

  她曾亲自雇佣(或默许)某些“特殊人士”,用不那么合法的手段清除商业障碍;也曾精心策划,利用资本、信息与渠道的绝对优势,将一个个有潜力的竞争对手或小型行会逼入绝境,然后廉价收购,或任其自生自灭。

  没有罪恶感,只有精确计算后的冰冷决断。

  行动时,她从不犹豫。

  “…呼,总之今年是彻底完了。家里还有老婆和三个孩子等着吃饭……眼看着冬天就要到了,取暖的柴火还没着落,粮食也快见底了。”

  年轻商人的声音重新响起,带着浓重的疲惫与绝望。

  “啧啧,别太担心。兄弟我会帮你的。要不……你先暂时跟着我干点零活?好歹先把今年冬天熬过去再说?”

  年长的商人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
  “真的?谢、谢谢你,老哥……真的……”

  “谢什么!当初我刚起步的时候,不是你拉了我一把?现在我只是还你人情罢了。哈哈,怎么样,刚才那句话是不是挺有‘侠义’风范?以后我写自传的时候可得用上!”

  “除了最后那句,其他都挺完美的。”

  “哈哈哈!”

  邻桌的对话,最终以一种底层小人物间相濡以沫的温馨(夹杂着苦中作乐的调侃)结束了。

  但泽丽莎知道,不是所有被星云的巨轮碾过的人,都能如此“幸运”。

  此刻,在下月平原,乃至大陆的无数个角落,有多少人正因为类似的原因,在贫困、债务、绝望中挣扎,甚至悄无声息地死去?

  其中,有多少是直接或间接因她泽丽莎·冰澜的决策而导致的?

  或许有,或许没有精确的数字。

  但那个可能性,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上她的心脏。

  为什么……脑海中会不断“看到”那些白色的、代表着生命流逝的、虚幻的浪花?

  ‘我可以帮忙的。’

  一个微弱的念头升起。

  现在,立刻起身,走到那个年轻商人面前,递给他一小袋金币……对她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……就能立刻缓解他的燃眉之急,拯救他濒临破碎的家庭。

  以星云商会的财力,这轻而易举。

  “唉,今年这生意是彻底没法做了……”

  “是啊,到处都不景气……”

  “对了,东街那个总出来卖手工编织物的老寡妇,她家怎么样了?”

  “听说……彻底破产了,房子好像也抵押出去了,人……不知道去哪儿了……”

  “……”

  不只是这一桌。

  酒馆里,街道上,她一路走来经过的无数个村镇市集……抱怨、叹息、对未来的迷茫无处不在。

  苦难的故事不仅仅局限在这个妙湖族湖泊的角落。

  为了寻找白流雪,泽丽莎穿越了整个下月平原,途经数十个部落、村庄、边境城镇。

  她看到了被暴雨和洪水摧毁的农田与家园,看到了因贸易路线中断而萧条的市集,看到了无数张被生活重担压垮的、麻木或焦虑的脸庞。

  而深入探究许多困境的根源,往往最终会指向那些垄断性的商业行为、恶性的价格竞争、对中小商户生存空间的挤压……

  这些,很多都带有星云商会,特别是她泽丽莎强势扩张时期的鲜明印记。

  一种沉重的、冰冷的、粘稠的东西,如同沼泽底部的淤泥,开始在她以为早已干涸的心湖中,一点点堆积、淤塞。

  突然间,她有了一种近乎残酷的“确信”。

  ‘我……可以改变。’

  金钱,并不能买到“一切”,它买不回逝去的时光,买不到纯粹的情感,也抹不去已经造成的伤害与罪孽。

  这个认知来得如此之晚,却又如此沉重。

  但是,世界依然在按照资本的逻辑运转。

  黄金,依然是驱动这个庞大社会机器最有效的燃料之一。

  如果……如果能用自己手中这“压倒性”的财富,去“改变”一些事情呢?

  去修正一些错误,去弥补一些裂痕,去为那些曾被巨轮阴影笼罩的角落,投下一丝不同的光?

  那个少年……那个总是看起来对什么都漫不经心,却会在关键时刻为他人挺身而出,甚至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境的笨蛋……如果他知道了,一定会感到高兴的吧?

  因为,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。

  “……”

  泽丽莎轻轻放下手中那杯早已凉透的清水,将几枚铜币压在杯下,站起身,拉低了帽檐,重新走入下月平原潮湿的风中。

  她的脚步,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重,却又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决意。

  她在下月平原上走了很久,很久。

  走过暴雨如注、天地混沌的清晨;走过浓雾弥漫、能见度不足十步的黎明;走过星河璀璨、仿佛伸手可摘星辰的寂静深夜。

  这是一片魔法列车网络尚未覆盖、远距离传送门稀少的、保留着原始风貌的自然之地。

  她依靠最原始的双脚,依靠脑海中那个时断时续的指引,依靠一股近乎偏执的念想,一步步向着平原的“尽头”跋涉。

  终于,在某个霞光将云层染成瑰丽金红色的黄昏,她来到了“目的地”。

  那是一片仿佛被巨人用斧头劈开、垂直耸立的云上悬崖。

  陡峭的岩壁直插云霄,顶部没入流动的云海之中,看不真切。

  而就在那悬崖之巅,云雾缭绕之处,隐约可见一座通体由某种洁白石材构筑的、风格古朴而恢弘的神殿轮廓。

  它寂静地矗立在那里,仿佛亘古以来便与悬崖融为一体,俯瞰着下方渺小的平原与众生。

  指引她的那个灰袍老者,此刻就背着手,静静地站在神殿前的空地上,仿佛早已等候多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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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他看向气喘吁吁、满身风尘、帽檐下露出被汗水黏在额前几缕赤金发丝的泽丽莎,没有言语,只是微微抬起手,用一根枯瘦却稳定的手指,指向神殿前方……

  那里,并非悬崖的边缘。

  而是一道凭空延伸而出、通向更高、更深远天际的……白色阶梯。

  阶梯的材质与神殿相同,洁白无瑕,每一级台阶都显得宽阔而坚实。

  它们一级接着一级,笔直地向上延伸,穿透了流动的云海,消失在目光无法企及的、仿佛直达苍穹尽头的深远之处。

  没有护栏,没有依托,就这么孤悬于天地之间,散发着一种圣洁而孤高的气息。

  “有人看到这楼梯,说是通往‘天堂’的阶梯,真是荒谬。”

  老者的声音平静地响起,打破了令人心悸的寂静,语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、近乎自嘲的意味,“‘天堂’是另一个层面的‘世界’,愚蠢的人类们,总是用自己有限的认知去臆测无限的存在。”

  这个“笑话”并不好笑,甚至有些冰冷。

  但泽丽莎的嘴角,却极其轻微地、向上弯了一下。

  那不是一个笑容,更像是一种疲惫到极致后,对荒诞现实的本能反应。

  “这是通往‘过去’夹缝的路。”

  老者转向她,那双深邃的眼眸中,倒映着天边最后的霞光与泽丽莎苍白却坚定的脸,“你自己去那里,把白流雪那孩子……带回来。”

  楼梯高耸入云,看不到尽头,仿佛在挑战着攀登者意志与耐力的极限。

  “不过,有一点,你必须记住。”

  老者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,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悲悯的凝重。

  他看着站在楼梯起始处、仰望着无尽阶梯的泽丽莎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虽然我是个老酒鬼,偶尔也赌两把,但本质上,我仍是与‘星座’、与‘法则’相连的神圣存在。

  这阶梯,承载着时光的碎片与因果的重量。灵魂充满罪孽与污浊之人,无法安然踏上。”

  “为什么?”

  泽丽莎低声问,声音有些沙哑。

  “因为一旦踏上,你所背负的每一份‘业’,每一次因私欲与冷酷而造成的‘伤害’,都会化为最直接的、作用于灵魂层面的痛苦与煎熬。

  那痛苦,远比肉体的死亡更加清晰、更加漫长、更加难以忍受。”

  老者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的躯壳,直视其灵魂深处那沉淀的黑暗,“而你……看看你的灵魂吧,孩子。

  你这一生,尽管年轻,却已在追逐权力与财富的路上,积累了如山如海般的罪孽。

  那不仅仅是商业竞争,那是无数家庭的破碎,梦想的湮灭,生存希望的剥夺。这些,都无法抹去。”

  这是事实。

  泽丽莎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无法发出任何反驳的声音。

  铁一般的事实,沉重到让她几乎窒息。

  “你可能会死在这楼梯上。”老者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,“这不是一个寿命还不到半百年的高等精灵混血,所能轻易承受的灵魂之重。”

  短暂的沉默。

  天边的最后一丝霞光也隐没了,天空呈现出深邃的墨蓝色,第一颗星辰开始闪烁。

  悬崖上的风格外凛冽,吹动泽丽莎沾满尘土的红发。

  然后,她抬起头,金黄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,竟燃烧起一种近乎决绝的火焰:“我能行。”

  “好吧。”老者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,只是点了点头,语气依旧平淡,“如果你有这份勇气,那么,就通过这阶梯施加于你的‘痛苦’来‘赎罪’吧。那里承载的,是所有因你(或像你这样的人)而承受绝望与悲伤者的‘回响’。”

  “不。”

  泽丽莎却缓缓地、坚定地摇了摇头。

  她抬手,第一次,主动摘下了那顶一路遮蔽容颜的宽檐旅行帽,任由赤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散开,露出了那张虽然沾染风霜、却依旧美丽惊人、此刻写满了复杂情绪的脸庞。

  “这份痛苦……是我‘造成’的。我会接受,这是我应得的惩罚。”

  她的声音清晰起来,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平静,“但我不会以‘忍受痛苦’这种方式来‘赎罪’。”

  “那么?”

  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。

  “我会以我自己的方式……去‘赎罪’。”

  泽丽莎的目光越过老者,投向脚下那片在暮色中变得模糊的、广袤而苦难的平原,“我已经无法将夺走的一切,原封不动地归还给他们。有些伤害,无法逆转。所以,我会终生背负着这些罪孽活下去。不逃避,不遗忘。”

  她顿了顿,金黄色的眼眸深处,仿佛有某种东西在融化、重组:“但是,从今往后,摘下‘面具’的泽丽莎,将用我唯一擅长、也是我唯一拥有的方式……我的财富,我的能力,我的商业帝国……去‘奉献’给这个世界。

  去修正错误,去弥补裂痕,去帮助那些我曾伤害、或可能被类似力量伤害的人。

  这不是为了抵消罪孽,而是……为了让我背负的这份罪孽,变得稍微……有那么一点点‘价值’。”

  说完,她不再看老者,弯下腰,脱掉了脚上那双早已破损不堪、沾满泥泞的旅行靴,露出一双同样布满水泡与伤痕、却依旧形状优美的赤足。

  冰冷的岩石触感从脚底传来。

  然后,她抬起头,最后看了一眼那无尽延伸的白色阶梯,眼中再无丝毫犹豫与恐惧,只有一片澄澈的、近乎殉道者般的决意。

  “这份痛苦……是我应得的‘惩罚’。我接受。”

  话音落下,她抬起赤裸的右脚,毫不犹豫地、稳稳地,踏上了第一级白色阶梯!

  “呃!!”

  就在脚底接触那洁白石材的瞬间,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、仿佛千万把烧红的钢针同时刺入灵魂、又像是被投入了滚烫的熔岩与极寒的冰狱反复炙烤冻结的剧痛,如同最狂暴的海啸,瞬间席卷了泽丽莎的全身每一个细胞、每一寸神经、每一缕意识!

  那不是肉体的痛!

  那是直接作用于灵魂本质的、对“罪”的清算与拷问!

  无数破碎的画面、绝望的哭喊、愤怒的诅咒、冰冷的死亡气息……那些曾间接因她而生的苦难“回响”,化为最尖锐的刀锋,疯狂地切割、穿刺着她的灵魂!

  “!!!”

  她猛地瞪大了眼睛,金黄色的瞳孔因极致的痛苦而收缩到针尖大小,血丝瞬间爬满眼白!

  全身的肌肉无法控制地痉挛、绷紧,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、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声!

  但她死死咬住了下唇,直至尝到浓重的铁锈味,没有让那声濒临崩溃的尖叫冲出口!

  一步。

  她强迫那仿佛不属于自己的、颤抖到无法控制的左腿,又向前迈出了一步,踏上了第二级台阶。

  更猛烈的痛苦浪潮拍击而来!

  这一次,她“看到”了那个因商会破产而投湖自尽的商人苍白的脸;“听到”了那个失去田产的老农在暴雨中无助的哀嚎;“感受”到被逼入绝境的小作坊主在点燃店铺时的绝望与疯狂……

  闭着眼睛,额头青筋暴起,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。

  但她依旧,一步,又一步,如同最虔诚也最痛苦的苦行者,向着那看不到尽头的天际,缓慢而坚定地攀登。

  忍受着……吞噬着……消化着。

  现在,脑海中再也没有“逃跑”的念头。

  与其狼狈地滚下阶梯,她宁愿直接摔死在这通往希望的“天路”上。

  但是,不能死在这里。

  如果我在这里死了,那个被困在时间夹缝中的少年……白流雪,可能就真的再也无法回到这个世界了。

  那个给予她“希望”,让她开始“感受”,让她决心“改变”的笨蛋……

  这个念头,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一根悬垂的蛛丝,成了她对抗无边痛苦、维系灵魂不至于彻底崩碎的最后支柱。

  ‘我没有资格倒下……’

  因为我让那么多的人,感受过比这更漫长、更无望的痛苦。

  讽刺的是,此刻支撑着她这具被“罪孽之痛”反复凌迟的躯体,继续向上攀登的,不再是冰冷的计算与无情的意志,而是一种她曾以为早已丧失、或根本不屑一顾的、名为“情感”的东西。

  一种对某人深切到无法割舍的、混合着愧疚、感激、或许还有其他更复杂情感的……执着。

  不知道爬了多少级。

  一百?一千?一万?时间失去了意义,空间也只剩下脚下这方寸之间的台阶与前方无尽的延伸。

  她没有精力,也没有勇气去看“终点”还有多远。

  或者说,她根本不敢去想。

  每一次抬头,那依然高耸入云、不见尽头的阶梯,都可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
  她的灵魂仿佛已经被那无数“罪孽之刃”切割得支离破碎,仅凭着一股不灭的执念,勉强粘合在一起,维持着“前进”这个最基本的指令。

  活着本身,已近乎奇迹。

  呼吸早已紊乱不堪,如同破旧的风箱。

  脚底早已失去了知觉,不知是麻木还是已经血肉模糊。

  而从灵魂伤口中不断涌出的、属于他人的悲伤与绝望,如同最恶毒的耳语,持续不断地在她意识边缘嘶吼、恸哭、诱惑她放弃、倒下、解脱……

  但她,无法停下。

  这真的还能称之为“意志”吗?或许,早在很久之前,她的行动就已经超越了意志的范畴,变成了某种更深层的、接近本能的驱动。

  就在某个瞬间……或许是最后一级台阶前,或许还差得很远……她试图再次抬起仿佛灌满了铅、又像是早已断裂的右腿时,却发现……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了。

  肌肉不听使唤。

  灵魂的剧痛仿佛也达到了某个临界点,变成了纯粹的、吞噬一切的虚无。

  身体,顺从了重力与疲惫的呼唤,开始不受控制地向一侧倾斜、倒下。

  ‘啊……’

  一个清晰的预感,如同冰冷的闪电划过即将黑暗的意识。

  如果……就这样摔倒……就再也……起不来了。

  ‘不行……’

  不能在这里结束。

  如果我倒下了,就再也没有人能……救我了。不,更重要的是,就没有人去……接他回来了。

  然而,倾斜的力量已经无法逆转。

  她闭上了眼睛,准备迎接最终的坠落,与或许随之而来的、永恒的黑暗或解脱。

  噗通。

  身体撞击的闷响传来。

  然而,奇怪的是……预想中坚硬冰冷的台阶撞击感并未传来,也没有继续下坠的失重。

  虽然意识模糊,但似乎……一点也不疼?

  也许是因为之前承受的痛苦太过强烈,相比之下,这种程度的撞击根本不算什么吧……她迷迷糊糊地想。

  “说好了……时机到了,我会为你‘开辟’回来的路。结果,是你自己……爬上来‘接’我的?”

  一个声音,带着熟悉的、那种总是介于认真与玩笑之间的、有点无奈又有点惊讶的语气,在极近的距离响起。

 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,泽丽莎那几乎被痛苦与疲惫碾成齑粉的灵魂,剧烈地震颤了一下。

  她极其缓慢、极其艰难地,睁开了沉重的眼皮。

  视线模糊,光影摇晃。

  但一张脸,一张她曾在无数个不眠之夜反复勾勒、在绝望深渊中拼命抓住的脸,正无比清晰地、带着真实的温度与关切,倒映在她涣散的金黄色瞳孔中。

  距离近到……可以感受到对方轻浅的呼吸,拂过她汗湿的额发。

  ‘啊……’

  成功了。

  终于……爬完了那仿佛无尽的地狱阶梯,到达了……他的身边。

  全身的力量瞬间被抽空,所有的痛苦、坚持、恐惧、渴望……都化为了此刻汹涌而出的、滚烫的液体,从眼眶中决堤而出。

  但她没有哭出声,只是无力地、彻底地倒在了那个温暖而坚实的怀抱里,嘴角却无法抑制地,向上弯起了一个极其微弱、却无比真实、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……微笑。

  那是她一生中,所见过的、最令人震惊、最不可思议、也最神圣的景象。

  而将她从地狱阶梯尽头抱起、此刻正一脸错愕与担忧地低头看着她的少年……

  白流雪,在最初的惊愕过后,低头看了看怀里这个狼狈不堪、泪流满面却又带着奇怪笑容的红发少女,像是确认了什么,然后,用一种混合了难以置信、松了口气、以及他特有的、那种绝境中也不忘调侃的调调,真心实意地惊呼道:“我的天……你这是怎么回事?脸色难看得……像是刚生吞了一整个没放蔬菜的、烤焦了的‘巨魔肉排汉堡’?”

  如此渴望相见。

  跨越了时间,承受了炼狱,几乎燃尽灵魂才得以重逢。

  而重逢后的第一句话……竟然是这种既不优雅浪漫、也不好笑、甚至有点冒傻气的玩笑。

  就连这一点……也太像“白流雪”了。

  确实是白流雪,没错。

  泽丽莎没有回答,也说不出话。

  她只是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,泪水更加汹涌地流淌,浸湿了他的衣领,但那嘴角的弧度,却越发上扬,最终变成了一个无声的、却仿佛凝聚了所有星光与希望的、无比明亮的笑容。

渺小的希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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